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声调,她却莫名听出尖刺下的一丝忐忑和犹豫。弱水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你是说那个,呃,我原本的未婚夫?”韩破愣了愣,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马车内又静了下来。那个钱悦口中娴静文雅的韩二公子……弱水为这个无辜的倒霉蛋默默叹息一声。不知她的家人是如何想的,但从今晚殷弱水的行动路线来看,她既已发现了韩破替嫁韩二,离开府却未去韩府见韩二,而是去了醉春楼同其他女人竞争连惑,可见失忆前的殷弱水对韩二的在意程度甚至不如连惑。不过,在现在的她看来,这些事都不如那莫名其妙的赌约让她忧虑。弱水诚实的说:“一个无缘无分的人,我也没什么想问的,我娶谁不是娶……就算娶的是韩二公子,今晚…可能依旧会去醉春楼的。”况且,娶了也是可以和离的……吧?弱水心里嘀咕着,没敢讲出来。她说完认真等了一会,却听到韩破轻笑一声,他睁开眼略带嘲弄地看着她,“妻主还真是难得糊涂……”娶谁不是娶么?果然是纨绔的做派。韩破嗤之以鼻的同时心中又一松,他赌对了。傍晚成亲时,他的身份被识破,众人喧哗议论,只有殷弱水依然像不知情一般将他安送到寝房,她不在乎她娶的是谁,她只在乎她能不能继续不受约束地玩乐。韩疏啊韩疏,在你心心念念的人眼中,你我并无分别。想到此,他肺腑间突然升起一丝畅快。他不禁抬眸看向她,弱水刚刚被他一呛,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抿着唇生了闷气。外面银亮亮的月华透过春纱笼在她脸上,阴影削去她颊侧还未褪去的婴儿肥,只看得到她饱满的额,隽长的眉,水蒙的眼,秀气的鼻,和一口饱满柔润的唇。新月清晕,佼人僚兮。韩破晃了晃神,又狠狠闭上眼。当然,弱水并未瞧得见韩破的异样。她受不住倦地打了个呵欠,撩起垂帘,向外看去,此时已经远离了热闹通明的花巷,这里民居静谧,月色洒在青石板上,淌了一地如水清辉。马车在一处不大的院门前停下,门口挂着两只贴了囍字的红纸灯笼。丹曈打起帘门,柔柔道,“妻主,公子,我们到了。”弱水被丹曈扶着手
点归家安歇了。”“啊?……好、好吧。”弱水尴尬地摸摸鼻子,向钱悦投去无能为力的目光。钱悦甩开怀中小郎,瞪了韩破一眼,走来将弱水拉至一旁屏风后,不满地撑着额角,“弱水你今日怎么回事?你现在随了那新夫回去,那可真就西风压过了东风了,日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唉,我……”弱水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不敢告诉这位好友,苦头已经在吃了。她今夜被韩破捉了个现行,差点走不出这风流地。现在的她,理亏的很呐。钱悦细想片刻,倒也理解了她的难言之隐,感慨道,“你还真是倒霉,若娶的是那娴静文雅的韩二,也不至于让你这般狼狈。刚刚我与阿锦刚在湖中舫上摆了宴,正要上楼将你与连惑公子请下来一同玩乐,庆贺你今日让祁敏铩羽而归呢,没想到遇上你家这位公老虎……”“祁敏?”弱水似乎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钱悦只当她又在装傻了,睨了她一眼,“你的死对头祁敏啊,明知道连惑是你蓝颜知己,还想趁今日你成亲时强占了他。”原来连惑口中的祁家小姐就是祁敏……弱水含糊其辞的引着她继续讲,“阿锦呢?怎么不见她?”还没等钱悦再多说几句关于她近来的事情,丹曈就来催促,“妻主,公子说我们该走了。”弱水点点头,只能先与钱悦道别,“我得走了,过两日再约。”一想到好友还要回去应付那刁夫,钱悦同情地拍拍弱水肩膀,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差点忘了,湖中设宴时,来一个陌生的侍者,自称是什么姬元清的仆人,要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弱水愣了愣,伸手接过那封微褐色,印着西番莲暗纹的信。----------------------弱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出神。她虽然失去过去种种记忆,但她瞧着那信封内青纹纸上潦草肆意的墨金字迹十分熟悉,十有八九是她的亲笔:凤安十年二月廿四,殷弱水以殷家房契为注,于虞水河畔与姬元清定下赌约:四个月之内,殷弱水如果能保证金官不离开白州城,则可取回殷氏房契并赢得姬元清筹码三万金。如若金官离开……弱水摩挲着香佩的手指无意识的一紧。如若金官离开,她将——赔去房契,并,债金三万……下面还附着一张崭新的、一尺宽两尺长的房契拓印图,印证了这张恐怖赌约的真实性。连惑,韩破,还有那个奇怪的赌约牵扯出来的金官和……姬元清。从她醒来后,陌生的身份,陌生的环境,还有接二连三的人名,都像涡流一样围绕在她身边,让她恐惧和茫然无措的同时不禁好奇——她,殷弱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当下还是先尽快适应新的生活,就比如这个马车真的太小了,她甚至能闻到韩破衣服上熏了淡淡的山踯躅香。弱水幽幽叹了口气,微不可见地往旁边挪了挪。韩破冷眼一瞥,以为她还在怀念那醉春楼头牌,暗暗翻了个白眼。马车辚辚驶过一处坑洼,弱水被颠簸的朝前一栽,韩破翘着二郎腿支起刀鞘拦住她,她才没有扑到韩破身上。弱水抱歉地笑了笑,“没坐稳。”韩破哼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弱水正以为两人会这样一路沉默着到家,过了一会却突然听到韩破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