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进入偏殿就觉得气氛很是冷凝。他跟在澹台璟涛已有五年,他很清楚这位皇帝发怒时的样子,比如眼下。陵渊端正恭敬地行礼又起身,扫了一眼殿内并未看见任何一个小倌儿,于是浅笑着问道:“不知道皇上何事唤微臣?”澹台璟涛踱步靠近陵渊,眼神不善地盯着他:“陵渊,你何时跟嘉恪长公主那般亲近了?”皇上一直都是叫他“陵卿”,在他面前提起嘉恪长公主也是说“皇姐”。今次居然改了口。陵渊能感觉到,皇上正在雷霆大怒的边缘。陵渊心里略略一紧,神色未变地说道:“微臣近来侍奉嘉恪长公主殿下,都是遵从皇上的吩咐,每次都有数人跟随。”澹台璟涛凝视着陵渊的双眼:“嘉恪长公主会无端污蔑于你?左将军会无端污蔑于你?那十个小倌儿会无端污蔑于你?”他蓦地抓住陵渊的衣襟,“你与她,到底做了些什么!”陵渊没有挣动,依然如往常那般和善地看着澹台璟涛:“皇上,微臣一个阉人,能做什么呢?”澹台璟涛的怒意不减反增:“阉人的腌臜手段,你当朕不知道吗!”他的眼神似是想活剐了陵渊,“玉势,你们用玉势!”陵渊沉定地说道:“皇上若认为微臣会用那种东西,可以命人搜查微臣的居所,如果搜出来了,微臣愿受任何责罚。”澹台璟涛重重撤手,冷哼道:“这种东西能被朕搜出来,那你这缉事司督公就不必做了!”陵渊:“皇上明鉴,微臣与嘉恪长公主毫无亲近言行,甚至长公主殿下很讨厌微臣,处处与微臣为难。再者,”他微微低了声音,像是不敢揣测长公主所为似的,“微臣猜测,嘉恪长公主殿下想以此嫁祸微臣,让微臣失去圣心。”澹台璟涛的面色终于稍有和缓,但仍是冷哼:“她为何针对你?根本与你毫不相干!”“厌恶一个人,有时也没什么缘由。”陵渊平静地看着澹台璟涛,“微臣这些年来一心为皇上筹谋,嘉恪长公主殿下对微臣来说,不过是能否Jing进大烨机关的工具罢了,其他的,微臣并未看在眼里。”缉事司督公陵渊,世传他从入宫开始就不择手段地一心攀高,身居高位之后大刀阔斧地铲除异己、结党营私、草菅人命……但有一点从始至终未变,那就是对皇上的绝对忠诚。至于金银财宝,声色犬马,以陵渊的身份什么得不到?何必非要去动他不能动的人?但也许,有的人就想动一动不能动的人呢?就像……澹台璟涛自己这样?澹台璟涛深深凝视陵渊,像是要望进他的心底。但很快澹台璟涛就收回了目光,他很清楚陵渊的心思根本无法看透。但心中郁气仍然无法消散,澹台璟涛愤懑地一挥手:“滚出去跪着!没有朕的允准不许起身!”陵渊躬身行礼:“是,微臣谨遵上谕。”陵渊跪在昭华殿外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色人等都利用经过昭华殿之便前来窥视,但无人敢轻慢于陵渊,毕竟只是罚跪,等皇上气消了还会重用陵渊,这是所有人的认知。都不必沈放安排,早有想着趁机攀附的太监宫女上赶着找机会给陵渊送些吃喝,但都被他以眼神推拒。没想到的是跪了两个时辰都没等来皇上叫起,更没想到的是临近傍晚时分,嘉恪长公主袅袅娜娜地来了。
她走近陵渊,不由分说地让宫女给他打扇,又命太监给他擦汗和松快筋骨,再亲手递上一碗茶,殷殷切切地说道:“陵督公,你这样受苦,可叫孤好生心疼啊。”陵渊没理会近在唇边的香茶,凉淡地看着嘉恪长公主:“殿下的茶,微臣可不敢喝。”“怎么啦?没毒呀,要不要孤先喝一口给你看看?”“毒不死人,”陵渊毫不避讳地凝视嘉恪长公主的双眼,“但会害得人不明所以就深得其咎。”嘉恪长公主笑起来,随手把茶碗递给宫女,叹道:“督公真会冤枉人,孤这一趟可是专门前来为你求情的。”“不必。”陵渊这句出口已经无用,嘉恪长公主向着昭华殿走去,一步都没有停。她的脚步看着十分轻快,背影可用快活来形容。她在高兴什么?就这么想看他受罚?为何?除了迎她那一回抓了她一下,到底有什么能让她记恨这么久?是打算拆穿她诈死这件事?但明明在那之前,她就一副要拿捏他的样子了。陵渊看着那袅娜的背影进了昭华殿,紧接着看到昭华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被遣了出来,退至较远的地方。没多久,昭华殿中响起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物件落地的接连脆响。她是故意的。陵渊突然如此笃定。陵渊偏头向左边瞥了一眼。沈放立即出现并且极快地小跑至陵渊身边跪下,询问地看着他:“督公?”陵渊:“从前嘉恪还在宫中时,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去查。”沈放:“是,不过督公是要查什么?”陵渊凝着昭华殿那紧闭的殿门:“嘉恪与皇上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昭华殿内,嘉恪长公主一派悠哉自得地坐着,看着怒气勃发的澹台璟涛又砸了一个碧玉镇纸,快活地又说了一遍:“怎么了,就这么不舍得一个太监?你不是说孤要什么就给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