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藤丸立香坐在沙发边上,眼皮沉重,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在视野中晃动。杰森从客厅的柜子底下找出急救箱,用温度计给藤丸立香量了体温,看着上面的数字有些发愁:“102f,先吃点退烧药。”杰森并不是不会照顾人,他从小到大炎症发烧是家常便饭,通常找了药吃就往床铺上一躺,能不能好都看身体的求生本能。在少年时他和人打架,偷东西被抓住挨揍,后来被带去韦恩大宅,成为罗宾后受得伤比起以前只多不少,有时布鲁斯会替他上药,有时是阿尔弗雷德或者迪克。再之后他落到小丑的手里,断骨混着血rou,他仿佛死了又活过来,小丑只在乎他能不能活下去,至于活得怎么样,并不在考虑范围内。所以渐渐地,杰森不习惯将自己的不适暴露在人前,那就好像是一片没有甲胄的肌肤,最不堪一击那部分,没有人会在意他,就算暴露出来又怎么样呢?但这是藤丸立香,他年轻的御主,他们之间又是不同的,藤丸立香无疑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杰森还没想好自己该把藤丸立香放在哪个角色上对待。人类是一种极为矛盾的生物,顽强起来就算是濒死之际都能奋力从淤泥堆底爬出来,但脆弱的时候甚至能被一句话杀死。杰森对此深有体会。藤丸立香和着温水咽下了一粒退烧药,迷迷瞪瞪地在沙发上倚了一会儿,忽然掀开毛毯跳起来,把正在研究退烧药说明书的杰森吓了一跳。……虽然说明书上写着药物会在半个小时后起效,但这也太迅速了吧?杰森看她摇摇晃晃,脸上通红:“你要做什么?”藤丸立香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清醒点,“我要去洗澡,感觉身上的气味好恶心啊……”她晕乎乎地回答,双耳有些轻微的耳鸣,突如其来的发烧像是她迟来了几个月的水土不服,切换宇宙的后遗症,迅速地压垮了她仅存的理智。杰森并不赞同:“你生病了,要是昏在里面我可帮不了你。”“我才不会——”她好像喝醉了一样将声音拖长,语气里裹着一种洋洋得意的声调,“我身体很好的。”“我帮你换衣服。”杰森试图和她打商量。“不要!”藤丸立香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拔腿就冲进二楼的浴室里。浴室已经放好了热水,水汽腾腾地氤氲其中。43号在这方面总是很贴心,毕竟他也会担心自己从别处拐来的救世主要是不小心死掉了,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宇宙的黑名单榜首。
藤丸立香在里面懵懵地站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间都是shi润的水蒸气,暖色的照灯从她头顶上投下来,在肌肤上留下一片暖洋洋的热意。杰森在浴室的门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语气平缓,“有什么问题你就随时叫我,好吗?”这让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贴心可爱的学妹,一时间悲从中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杰森继续说:“要是十五分钟后你还没出来,我就要进浴室把你扛出去了。”藤丸立香闻言立刻清醒了几分,应了他一声,后知后觉地将衣服换下。摘下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时,藤丸立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将啤酒瓶盖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有些奇怪,她分明记得一个月前马杰农将这个瓶盖交给她时,内里所刻画出来的线条还是很清晰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居然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是什么被磨平了所有的痕迹,变回了一片薄薄的金属铁皮。藤丸立香知道它不会再起任何作用了,就像最初那块和利维一起消散的星形石那样。可是,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明明昨天他们在教堂里,它还发着烫提醒藤丸立香夏塔克鸟的存在,怎么到了今天它就失去了作用。……是在他们走进阿卡姆疯人院的之前还是之后?藤丸立香此刻浆糊成一团的大脑显然并不能够支持她完成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她将瓶盖放在了洗漱台边上准备之后再研究。退烧药的副作用缓慢地显现在她身上,尤其表现在她的身体被温水裹挟后。藤丸立香浸在水里,脑袋一顿一顿,过分温暖的舒适感险些令她在浴缸里睡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杰森在浴室外面敲门,磨砂门显出他身体的轮廓,说话的口吻很不客气:“没淹死吧?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藤丸立香在略微转凉的水中惊醒,猛吸了口气,被浴室里的水汽呛得直咳嗽,艰难地冲杰森道:“咳——呃,马上!我在换衣服!”她急匆匆从浴缸里出去,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拉开浴室大门时,杰森就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看着她。绿色的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认藤丸立香没在泡澡的时候把自己弄得缺胳膊断腿,杰森满意地指挥她说,“去睡觉,要是明天你的烧还没退下去,我们就得就去医院。”藤丸立香很快回嘴,她晕乎乎的,说话都没过脑子:“那圣杯的事情怎么办?”明天晚上他们得去教堂呢。杰森平静道:“我去办。”藤丸立香抬起眼看他,迷茫的蔚蓝色眼睛,像是透过那张艳丽的脸看到了另一个杰森,男性的,差脾气更容易表露在脸上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