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老板。”狄春秋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陆信透过后视镜白了他一眼,收起头盔骑车了。
海沧一到夏天,游客就多了起来,沿海公路的槟榔树下摆开一列夜宵摊,嘈杂的人声飘荡在湿热的夜风里。
他跟陆信也是第一次在晚上这么早的时候出门,他们过去总是在午夜见面。狄春秋不习惯这么多人,莲花公园里也有人多的时候,但所有人都躲在阴影里,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不比一株植物更有人气。他看见好多张油渍渍的嘴张张合合,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跟烤鱼盘里的油烟一样袅袅上升,他身体变得很轻,可是一阵阵晕眩感又把他拖拽回地面。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他看见面前旁边有辆大卡车正发出轰鸣声,他忽然很想跳下陆信的车,跳到大卡车面前,他想要一个拥抱,谁的拥抱都可以,是活人是死物都可以。
怀里的小猫动了动,爪子搭在狄春秋的手背上,尖尖的指甲戳到皮肤,狄春秋一痛,抖了一下,反而被划出一道血痕。陆信连忙回头,问他:“你怎么回事?”
狄春秋抽出一只手揉额头,说:“被抓了一下。”
陆信连忙在槟榔树下停下,回身皱着眉头看狄春秋的手,紧张地问:“在哪里?有没有流血?”
狄春秋看着肿起的血痕,摇摇头说:“没事,你接着骑车吧。”
“哎呀,这不是小事,严重的话要去打疫苗。你别动,让我看清楚……”
狄春秋抽出手,一脸好笑地问陆信:“你又不碰我,这么怕我得传染病干嘛?”
他很清楚地看见陆信嘴角抽搐了几下,接着说:“你再关心我,我也不会免费的。”
陆信不说话,也不看狄春秋了,转回身继续骑车。他的t恤布料很薄,有时候被风吹着贴在身上,陆信的肌肉线条很显眼。他的背刚刚是松弛的,整个人松松垮垮,现在坐直了,离狄春秋也远了一些。
狄春秋这时候却忽然想听他开口唱歌了,他想听陆信唱闽南语歌,十年前他十八岁,下了飞机,拎着行李箱挤上大巴车时,第一个听见的就是车上广播放的闽南语歌,他听不懂歌词,可在闷热拥挤的车厢里,他一点都不讨厌这首歌听起来晕乎乎的歌。
后来他还试图找过一个很会唱闽南语歌的人,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在他早就放弃的时候,陆信又出现了,他戴着耳机,哼着歌,就那么出现在莲花公园里,他周身被昏黄的路灯灯光笼罩,但当时的画面并不唯美,路灯同时照着陆信头顶环绕的蚊虫,下过雨的晚上到处都是水蚁,飞着飞着,翅膀就掉下来,再也不能飞。
狄春秋走上去,贴着他的身体,冲他很慢地眨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陆信把车骑到海沧大学附近的宠物店停下。店里人挺多,除了店员外,还有散步路过、进来逗猫狗的大学生。
狄春秋不自在地托着小猫,站在门边没进去,陆信自己跟店员边聊天边挑猫窝和猫粮之类的宠物用品,没有叫狄春秋一起。他又想抽烟了,但没手拿烟。
从这里走回莲花公园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公交没有夜班的,打车要三十多,太贵了,狄春秋在酷热和账户余额里一直犹豫,想到离交房租的日子只剩十天了,叹了口气,弯腰把小猫放下,准备自己偷偷先走时,陆信忽然叫住了他。
“阿冬,你要去哪里?”
狄春秋被当场抓包,有点尴尬地转身,对走到面前的陆信说:“有点渴,去买水。”
“等我一下,我付一下钱。”陆信皱眉,不太满意地看着他,说:“你把猫抱起来,放下来它会害怕。”
狄春秋耸耸肩,重新把不停拿尾巴蹭他的小猫抱起来。陆信买了一大堆东西,一只手拿不下,年轻的女店员帮他拎着猫砂出来,看见狄春秋时,忽然停下来打量他,狄春秋下意识低下头,身上发痒。
“你……你以前也是海沧大学的吧?”她试探地问狄春秋。狄春秋连忙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你认错人了吧?我高中都没念的。”
“噢……”女店员的声音拉得很长,狄春秋觉得她的眼神还像只不怀好意的手,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弄得他很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把你看成我大学的学长了。”她的语气里没有抱歉的意思,只有很重的狐疑,也像条遍布绒毛的猫尾,在狄春秋浑身上下搔着。
陆信拍他的肩膀时,狄春秋才想起要走,才想起自己是能走的,不是非要卡在原地等着一则则宣判结果降临。
“上车啊,你发什么呆?”陆信说。
“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你送。”
陆信莫名其妙地看看他,说:“我得把这些东西送到你家啊,你自己怎么拿?”他的电动车两边的把手都挂了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
狄春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给他,说:“你自己去吧,这个时候我要去莲花公园了。”
“不差这么一会儿吧?”
“遇到快点的,都能搞三四次了。”狄春秋眼看着天边一朵云说。
陆信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