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骑车吧。”
“哎呀,这不是小事,严重的话要去打疫苗。你别动,让我看清楚……”
狄春秋抽出手,一脸好笑地问陆信:“你又不碰我,这么怕我得传染病干嘛?”
他很清楚地看见陆信嘴角抽搐了几下,接着说:“你再关心我,我也不会免费的。”
陆信不说话,也不看狄春秋了,转回身继续骑车。他的t恤布料很薄,有时候被风吹着贴在身上,陆信的肌肉线条很显眼。他的背刚刚是松弛的,整个人松松垮垮,现在坐直了,离狄春秋也远了一些。
狄春秋这时候却忽然想听他开口唱歌了,他想听陆信唱闽南语歌,十年前他十八岁,下了飞机,拎着行李箱挤上大巴车时,第一个听见的就是车上广播放的闽南语歌,他听不懂歌词,可在闷热拥挤的车厢里,他一点都不讨厌这首歌听起来晕乎乎的歌。
后来他还试图找过一个很会唱闽南语歌的人,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在他早就放弃的时候,陆信又出现了,他戴着耳机,哼着歌,就那么出现在莲花公园里,他周身被昏黄的路灯灯光笼罩,但当时的画面并不唯美,路灯同时照着陆信头顶环绕的蚊虫,下过雨的晚上到处都是水蚁,飞着飞着,翅膀就掉下来,再也不能飞。
狄春秋走上去,贴着他的身体,冲他很慢地眨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陆信把车骑到海沧大学附近的宠物店停下。店里人挺多,除了店员外,还有散步路过、进来逗猫狗的大学生。
狄春秋不自在地托着小猫,站在门边没进去,陆信自己跟店员边聊天边挑猫窝和猫粮之类的宠物用品,没有叫狄春秋一起。他又想抽烟了,但没手拿烟。
从这里走回莲花公园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公交没有夜班的,打车要三十多,太贵了,狄春秋在酷热和账户余额里一直犹豫,想到离交房租的日子只剩十天了,叹了口气,弯腰把小猫放下,准备自己偷偷先走时,陆信忽然叫住了他。
“阿冬,你要去哪里?”
狄春秋被当场抓包,有点尴尬地转身,对走到面前的陆信说:“有点渴,去买水。”
“等我一下,我付一下钱。”陆信皱眉,不太满意地看着他,说:“你把猫抱起来,放下来它会害怕。”
狄春秋耸耸肩,重新把不停拿尾巴蹭他的小猫抱起来。陆信买了一大堆东西,一只手拿不下,年轻的女店员帮他拎着猫砂出来,看见狄春秋时,忽然停下来打量他,狄春秋下意识低下头,身上发痒。
“你……你以前也是海沧大学的吧?”她试探地问狄春秋。狄春秋连忙摇摇头,否认道:“没有,你认错人了吧?我高中都没念的。”
“噢……”女店员的声音拉得很长,狄春秋觉得她的眼神还像只不怀好意的手,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摸摸,弄得他很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把你看成我大学的学长了。”她的语气里没有抱歉的意思,只有很重的狐疑,也像条遍布绒毛的猫尾,在狄春秋浑身上下搔着。
陆信拍他的肩膀时,狄春秋才想起要走,才想起自己是能走的,不是非要卡在原地等着一则则宣判结果降临。
“上车啊,你发什么呆?”陆信说。
“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你送。”
陆信莫名其妙地看看他,说:“我得把这些东西送到你家啊,你自己怎么拿?”他的电动车两边的把手都挂了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
狄春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给他,说:“你自己去吧,这个时候我要去莲花公园了。”
“不差这么一会儿吧?”
“遇到快点的,都能搞三四次了。”狄春秋眼看着天边一朵云说。
陆信又不说话了,狄春秋刚打算开口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回去时,陆信接过他手里的钥匙,把小猫也抱过来,放在帆布包里,一拧把手,飞快地消失在道路尽头。他动作很快,行云流水,狄春秋愣了愣,迈开腿往前走。
狄春秋从一棵又一棵高高瘦瘦的槟榔树下走过,路灯不断把树影投在他的鞋面和裤脚上,细碎绵密的海潮声在很远的地方,离他最近的是尘土,他每走一步就踢起一点尘土,汽车经过时,扬起的尘土就像忽然泼来的一盆冷水,激的他打寒颤,他被尘土包抄,逃不出去了。
他边走边想起来,十年前他就走在这条路上了,他从海沧大学出发,往莲花公园走,书包里装了笔记本和相机,兴致勃勃,走得很快。十年后,他的终点和对调。他现在才知道,那种第一眼看见就像触电的人和事,最后都会困住他。
耳边的轰鸣声直到狄春秋跨进莲花公园的地界才停下,莲花公园晚上并不是彻底一片黑暗,相反,公园里到处都是光,花苞灯罩的路灯,藏在草丛里的射灯,智能手机的光照着一张张麻木或猎奇的脸,但公园里的人都像黑洞,这么多的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公园却更暗了。
狄春秋站在一株铁树旁边抽烟,边抽边环视着公园里的人。熟面孔有,但是不多,年轻人就更少了,就像小七说的,大家都去会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