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去拜访青叔的路上,他才又想起来,先前青叔的种种行事,以及上回在尤州接应他们那次,都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更何况是一个患有眼疾的老人邵揽余唇角微弯,再一次为费慎敏锐的观察力和Jing准的直觉,感到赞叹不已。一般人顶多认为,青叔是个很有本事的能人,费慎却直接联想到了对方身份那层,狙击手的直觉果然不容小觑。“青叔的原名,叫做李奉青。”邵揽余说。费慎微顿,潜意识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记不起来在哪听过。没等他仔细回想,邵揽余给出了答案:“他是北图塔上一任头领。”是了,没错。费慎犹如茅塞顿开,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李奉青,曾经的北图塔头领,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叛乱军素食主义者。因为想与维冈议和,发展养殖业进出口贸易,却不慎被手下刘水淼钻了空子,致使组织内部分裂成两派,互相残害明争暗斗,逐渐分崩离析,最终被逼无奈退位。“居然是他。”费慎淡淡挑眉。当年北图塔头领换人后,李奉青从此杳无音讯,很多人以为他死了,未曾想竟是患上了眼疾,独居在这深山老林中,隐姓埋名地过活。邵揽余说:“青叔当年之所以退位,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被段斯昂弃掉的九江城。”在组织内斗得最厉害时,李奉青也曾考虑过,是否要选择自断羽翼,用两败俱伤的方式除掉刘水淼那伙乌合之众。可惜李奉青低估了人性的恶。他万万没料到,刘水淼居然勾结上了段斯昂,两人沆瀣一气,直接屠了九江城,并因此获得了组织里大部分人的认可。这件事导致李奉青对北图塔彻底失望,不愿再与之为伍,干脆将错就错,放弃一切退位离开。费慎琢磨着邵揽余所说内容,突然想到某个方面,试探着问:“青叔的眼睛……”“不是辐射病。”邵揽余直言道,“刘水淼弄瞎的,更准确点说,刘水淼原本想害死他,但没成功,只弄伤了双眼。”听对方的语气,费慎敢打包票,青叔百分百是邵揽余救下的。他不经意侧目,瞥见身旁那人永远淡泊宁静的脸,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骄傲。他的邵揽余,果然是这世上唯一完美的人。吉普车停在大门口,下车后费慎才想起,自己似乎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们没带见面礼。”他提醒身边人。上次自己是昏迷着进了青叔家,没拿礼物倒还说得过去,这回都上门拜访了,两手空空属实有些没面子,也不符合费慎一贯的行事作风。邵揽余安慰:“没事,青叔不在意这些。”
等到进了门,费慎可算知道,邵揽余为什么说青叔“不在意”了。他没带礼物,而是直接给的现金。青叔虽然口头上没推却,但也只象征性收了两百。等青叔出去烧水,邵揽余把剩下的钱全都放在了对方枕头底下。费慎依葫芦画瓢,把自己钱包里所有现金抽出来,一股脑塞了进去。两人相视而笑,关上房门,回到了客厅。青叔家还是之前的老样子。简陋但整洁的房屋,零散却干净的家具,过往那位呼风唤雨的头领,如今独自隐居于穷山恶水,过得好像也还不错。青叔倒了两杯热水进来,颇有闲心地往里头兑了点茶叶。费慎稀罕地瞄了好几眼。上次来的时候,洗脸水都得自己去井里头打,这回连茶叶都有了?邵揽余笑道:“您要是想喝茶,下回我让人给您送几盒过来。”“打住。”青叔很不客气道,“这茶叶是那丫头留在这的,我不爱喝,快过期了,你俩能喝就赶紧喝完。”他说的是安娴。邵揽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半分嫌弃,待到水温冷却一些,神情自如地喝了几口下去。费慎同青叔闲聊几句,问对方还有没有什么家具要修的。邵揽余在一旁安静听着,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后,才开口搭话:“这么多年,青叔一个人独居在这,有没有想过换地方?”此话一出,另两人瞬间没声了。费慎微觉惊讶,邵揽余很少讲废话,哪怕是普通闲聊,出口的话也带着另一层含义。现在对方突然提起这个,他很难不怀疑,邵揽余是有什么其他打算。青叔兀自沉默,仿佛没明白他在讲什么。邵揽余接着道:“您应该知道,边境已经归属忏摩管辖了吧,您一个人住在这,往后要去雾镇买点什么东西,恐怕都不太方便。”青叔单手拄拐,戳了戳地,答非所问:“马上中午了,你俩想吃什么,但我这也没多少东西,能选的也就那几样。”对方明显不想谈论此事,邵揽余却一改平日的八面玲珑,变得直白而锐利。“青叔,段家两兄弟已死,北图塔投诚忏摩,帮助他们占领了维冈,但你我都知道,将来如果忏摩做了太平洋之主,北图塔面对的,多半就是兔死狗烹——青叔,李奉青先生,北图塔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建立在您毕生心血上的,刘水淼不堪其用,浪费了您的苦心经营,您真的愿意看见那样的局面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