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会,把伞撑在墓碑上,用伞替墓碑遮住不断下落的雨水,就这么靠着那墓碑坐了下来,也不介意供台上堆积的雨水。雨轻轻地下坠,祁明脊背靠在墓碑旁,微微曲着腿,他的手自然地放在腿上,头也靠在墓碑后。雨几乎把世界连绵成一片,昏暗的天色中,所有小小的墓碑在青山上连绵,肃静的墓园只有清晰的雨声。没有恐惧,唯有静谧。祁明身体动作放松,后脑勺靠着身后沉静的墓碑。身后的黑色伞面因为落雨而发出轻微窸窸窣窣的静谧声响。好安静啊……祁明想。这个世界好安静啊。雨水落在祁明的身上,雨水微冷,可祁明不在意,他只是突然感到疲惫。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不断地震动,那重复不断地震动并没有引起祁明的注意力,他只是轻轻地依靠在墓碑上,蜷着腿,在雨幕中祁明的神色却反而有几分奇异的冷与脱离人世般的淡漠。手机嗡嗡的声响依然震动个不停,祁明随手抽出手机按着关机,看也没看,扔到一旁。雨水浸泡着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司震启的名字。空旷的墓园里,清瘦漂亮的男生曲着长腿,脊背放松,倚靠在墓碑上,雨水冲刷着他;而他的身后,那柄黑色的雨伞代替了他,为墓碑挡住了雨。明明很冷,但情绪却很淡漠,好像什么都淡淡的。祁明的手微微捂住心脏。可是在这个墓园里,他却短暂感受到……灵魂的平静。祁天文最近很难受。祁家属于祁天文的房间内,无数空荡的酒瓶在地上堆积。浓郁的酒气几乎迷离在鼻尖,祁天文头昏欲裂,可与头昏欲裂相对的,却是深深压抑在心肺处的情绪。无论用多少酒Jing迷醉神经,祁天文闭上眼睛时,却依然会在脑海里看到祁明那完全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神。那是完全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对他这个哥哥的任何温和,如同被冰雪覆盖,全然的冷漠。祁天文的眉头紧紧皱着,公司的客户被司震启掠夺,被宋墨白用宋家的官方势力围堵都未让祁天文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那些足够压垮一个人的烦心事,却不如祁明那如影随形的眼神。淡漠的、毫无感情的眼神。
祁天文猛地又灌了一口酒,他抹掉嘴角的酒气,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酒瓶一下便彻底炸开。剧烈的动静传递在空荡荡的房间内。祁天文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脚步有一些不稳,踉跄地走向了二楼的房间。——那是他曾经母亲住过的房间。虽然祁天文思念、也从他母亲离世之后走不出来,却并没有住在母亲的房间内。人的居住会打散原有的布局,二十年来这个房间内的布局没有任何改变,仆从只会偶尔进来打扫,祁天文脚步有些轻微地漂浮,慢慢地推开房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祁天文慢慢地走到房间内的桌前,那木质的桌上,有一张保护良好的照片,上面是母亲宋芹怀孕时揽住祁天文的照片,宋芹留着漂亮的长发,笑容很温柔,和祁明一样偏向于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时总让人感觉到说不清的温和。照片里的祁天文绷着一张脸,小脸又严肃又高傲,但和此时的冷凝不一样,小男孩的神色很别扭地放在女人怀孕的肚皮上,小男孩的表情显而易见的闪躲而飘忽,又别扭又傲娇。祁天文的神经一抽一抽地跳动,因为酒Jing,神经里都被浸透着说不清的疼和麻。而在桌子旁边,除了这张照片,一旁还放着一张被甩得支离破碎的照片。相框没有换新,破碎的玻璃依然挂在照片上,照片里已经没有那个温柔的女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身形纤瘦、明显很少笑,但显然笑起来腼腆、脸上却长着可怖疤痕的小男孩。小祁明却生生地拉着已经高了不少的祁天文,拉着祁天文的衣角,竭力地去靠近一旁那明显不耐又傲慢的高中生。那张照片里,年幼傲慢的小男孩变成了高中生,那怀孕的肚子也成了活生生的小男孩。 狼狈玻璃上破碎的痕迹把照片的两个人都区分成两半。照片也已经旧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却给人强烈的震撼之感。祁天文望着那张破碎的照片,看着带着疤痕的祁明脸上那轻微又可爱的笑,心脏几乎要被撕裂成两半。照片里的祁明虽然在对着摄像头笑,但动作却可见对祁天文的依赖,紧紧地拽着祁天文的衣服,因为能够握住兄长的衣角,祁明的表情显然显得很高兴。因为酒Jing祁天文的神经在不断地跳动,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扎出了个空洞,鲜血淋漓一般。祁天文捂着心脏,整个人都痉挛地慢慢蹲了下来,他不住地喘息试图把心脏的压力抒发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心脏依然沉闷得发疼,又疼又重的闷痛让祁天文眼前一黑。他踉跄一下往前,祁天文的手撑着那桌面,去看的却不是以前母亲的照片,而是看向他和祁明的照片。祁天文在母亲死后从来没有去过墓园。他知道母亲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