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殊扛着自己那把用了六七年的四四式,站在椅子上还不够,还要一脚踩在桌子上让大家看看她的军靴:“从鬼子那抢,我的靴子我的刺刀都是从鬼子那抢的。”马春生闭上了嘴,很好,这很有毓姐的风格。“你们啊,要是能从鬼子大佐、将军身上扒下来东西,那是你们的能耐。我不管你们穿着将军的鞋还是佩戴将军的刀,但是谁要是穿鬼子那身皮,”毓殊扫视众人,“我就把他的脑壳打穿。”她觉得应该多给部属点鼓励,又说学习学得好的,每个月多给一块钱。没人跟钱过不去,士兵们大喜。开始努力学习。除了识字,毓殊还特意让雪代过来教大家点岛国话,她也会跟着大家一起学——多多听懂鬼子的话总是好的。到了晚上,兼职助教的朱文姝批士兵们的书法时就会发现……有的人汉字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岛国话。“都怪你,他们还没学会走路,你就让他们跑了。”朱文姝瞧着字帖发笑。“我娘说我就是先学会跑、后学会走的。”毓殊得意。“你那是撒开腿刹不住,小孩重心不稳,走路往前倾。”毓殊伏在桌案上,歪头盯着朱文姝看,嘴角微笑:“行啊,姐姐,你懂得挺多嘛。”“是徐医生懂得多。她常常教给我一些西洋人学的知识。”“有些知识很有用,多学学总是好的。””你这当妹妹的真能说教。”“那你也说教说教我呗?”“谁稀得说你?”“姐姐是不舍得才是。”毓殊下巴支在桌子上。“瞧你臭美样。”朱文姝点点毓殊的小鼻子。毓殊往朱文姝身边靠靠:“你现在会的知识比我多,可得教教我。不然你的妹妹要成为文盲了。”“少捧我,你要是文盲,那老秀才都是傻子了。”毓殊歪着脑袋,头枕朱文姝肩膀上。朱文姝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继续看字帖,她不讨厌两个人这样亲近。
夜深了,朱文姝还坐在油灯前,而毓殊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朱文姝想了想,还是把妹妹放倒,让她好好躺着睡一觉。在虎营久了,人身上多少有点匪气。魏嵩是,毓殊是,朱文姝也是。姜大麻子的手下偷摸毓殊鸡圈里的鸡与蛋,还从活动室里顺走蒜苗和豆芽、窗户根底下埋着的冻豆腐也没了。无他,冬天里新鲜物少,人嘴馋了。发现东西少了的是朱文姝,撞见偷东西的人也是朱文姝。毓殊整忙着cao练士兵,那找回失物的事儿,就落在她这个后勤医务兵身上了。于是乎这一天,雪代看见朱文姝拎着个笤帚竿子去了姜连……好奇之下,雪代也离了屋,站在院门口看一个姑娘家和一群老爷们儿说理。笤帚除了给朱文姝撑胆之外,没什么用。那群胡子出身的兵本以为这妞是来干架的,一个个还撸起了袖子。姜大麻子赶紧把人拉住,一群爷们要揍一个姑娘,说出去臊得慌。再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这朱姑娘牙口厉害,惹不得。朱姑娘是毓姑娘罩着的人,毓姑娘又是大当家的,啊不营长,是营长的妹子、是营长罩着的人,四舍五入,朱姑娘和大家伙是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妹儿今天来有什么事啊?是我们连的医务兵给你添麻烦了么?”各连的医务兵都在跟朱文姝学二手的西医知识和一些中医治疗法。雪代跟她说,把自己学会的东西讲给别人听,可以巩固知识点,是件好事。换句话说,朱文姝是医务兵们的头头,而不是编制外的雪代。“不是,我看见你们连的人拿了我们的东西。”朱文姝已经够给面子了,她没说偷。“你们啥东西没了?”“鸡下的蛋全没了,我们在盘子里种的大蒜苗也被人一剪子剪走了,发的豆芽刚冒尖,一整筐直接消失,窗户底下的冻豆腐也找不到了。”姜大麻子唏嘘……这是丢了多少啊?“愣着干啥?谁偷的赶紧交上来还给人家!”姜大麻子呼喝,“妹儿,你看看,谁偷的东西?告诉我,我收拾他。”朱文姝拎着笤帚瞅一圈,毛贼不在人群中。这可麻烦了,那人就是姜大麻子的手下,人跑哪去了呢?她正愁眉苦脸地寻思,蒜苗炒鸡蛋的香味儿飘到鼻子里。姜大麻子也是鼻子灵的,他不等朱文姝说什么,撒丫子冲向后勤排房。不消两分钟,他右手端着一大勺的蒜苗炒鸡蛋,左手拎着一筐刚发出来的豆芽站在朱文姝面前。姜连长身后站着个大高个,肚子比鼓还大。朱文姝并不敢小瞧这个人……这人是姜连的一个排长兼炊事班班长——能架着机枪把敌人飞机油箱打爆的那种。就是这么个人偷了东西。这大汉之前是虎头帮的秧子房,俗称看人票的。秧子房说东西不是他偷的,是他直接拿的,大家都是一个团的,有什么不能拿的?姜大麻子唾沫星子横飞,喷了秧子房和朱文姝一脸,他滚你妈的吧,你跟人打招呼了吗?人允许了吗?秧子房说我拿东西时我俩打了个照面,她都不阻止我的,不就是让我拿了吗?朱文姝讷讷地说,你长得那么高大,我怕万一闹起来,我打不过你,想着不如让姜连长为我做个主。秧子房又还一嘴,也是口水飞溅、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说你啥意思,意思我欺负你一个丫头片子呗?那我还是爷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