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元耘背后中刀,沿途必然留下血迹,哪怕他仓皇逃离,他被追杀了一路,被发现时现场一定兵荒马乱,不可能干干净净,没有痕迹,血流干了,很大可能已死去多时了。他开口要辩,黄缨已然大怒:“你懂什么,你对元耘没有感情,才敢站在这里不痛不痒说这些屁话,夫人和孩子如今还在山中,多迟疑一刻,她们随时都可能被夺走性命,我已看着元耘死在我眼前,难不成还要叫我待在营里什么都不做吗?”“可如今就该按兵不动。”余穆尧看他一眼,认真道,“你若以感情论事,便正中敌方下怀,贸然出兵会招至腹背受敌,如今以静制动,处变不惊才是上策。”当下嘘声一片,元瑞锋出兵在即,以余穆尧的身份说这番话,显然是不够格的。他俨然得罪了元瑞锋,元军师眉头一扬,冷冷道:“余公子如此能说会道,那以你来看,现如今该当如何处置啊?”余穆尧思索片刻:“带我去发现元耘的现场,我去检视元耘的尸体,然后我连夜去西山刺探,给我一日的时间,我定会回禀军师一个肯定的结果。”元瑞锋:“这就是你的对策?”余穆尧察觉他的恼意,便好声商议道:“那半日,我要半日即可,若真是城兵下套,我也有克制他的法子,便从元耘的尸体下手,假痴不癫,反打他个措手不及,届时,我要一千兵力就可以……”元瑞锋听他再三提及元耘的尸首,心内大恸,厉色扫过他一眼,不愿再听:“元琴,带他出去!”余穆尧愣了片刻,急道:“元军师,若我方才所表有误,你明言就是了,为何赶我,我理解你救人心切,可你这样贸然率兵攻山,会害了徐家营这么多弟兄的……”黄缨忍不住抽出鞭子,照他脸上抽了两鞭,余穆尧也不吃瘪,躲了过去,五指一把扯过鞭尾,圈在手腕绕了两绕,叫黄缨一下脱了手。他此举为冒犯营中副将,很快被一把拿下。余穆尧仰起脸,激动地咬破了下唇,他眼眸清亮,一双朱唇红得滴血:“我挨鞭子可以,破相也行,倘若我说得不对,什么责罚我都认,事态不明就贸然出兵,以感情论事,难道不是犯了行兵大忌吗?”元瑞锋原本背着身子,闻言回头剜他一眼:“我元瑞锋做出的策略,未尝有过败绩,敢问你领过什么兵,打过什么仗?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徐家营是你的出头作秀的戏台子吗?”“你太过牵挂你的夫人,你没有拎清事态,会将将士们带歪的……”余穆尧着急不已,心里话全倒了出来,有人在身后一把塞住了他的嘴。
黄缨在旁下了命令:“余穆尧以下犯上,罚军棍五十,立即拖下去杖责。”余穆尧用力挣扎,仍被人牢牢按住了脑袋,他余光定在萧仲文清冷的背影上,先生始终没有说话。是了,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先生从来是瞧他不起的,也从不认可他,这下他又叫先生跟着丢脸了,先生最末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他鼻头一酸,被众人指摘怒责也不觉委屈,这下便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元瑞锋被余穆尧这一下激怒得也半天没能平息过来,他抚着胸口顺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且先退下,萧仲文立在原地,没有挪开步子。元瑞锋神色淡淡扫他一眼,眼神却分外严厉,遣退的意思明明白白,出于对余穆尧冒犯的愤怒,此刻他连都萧仲文的面子都不卖了。萧仲文拱了拱手,姿态端得很是谦逊:“我教徒无方,开罪了军师,这里向元军师赔罪了,但萧某并非为余穆尧开罪,也无阻挠军师出兵的打算,只是想请军师容我多说两句话。”元瑞锋揉了揉眉心:“李首辅的得意弟子向我赔罪,我担待不起,你有话便直说罢。”萧仲文:“军师所施谋略未有败绩,是因为军师行事足够缜密妥当,因此很难叫人拿住空子,余穆尧方才说长道短,所言十处哪怕有九处判断失误,只有一处叫他歪打正着,都与军师往常的行事作风相悖,军师可有想过为何?”他揣摩着元瑞锋面上神情,接道:“自然,军师思虑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只是不屑与余穆尧这等小辈言说,军师只管领兵前去攻山就是,营里还有两千兵力足以抵抗城兵的突袭,我在此提前恭贺军师一行凯旋归来,当然,哪怕军师不归,我等驻守原地还能等候徐将军和他的三千亲卫,两方人手加在一块也能顽抗一阵子不是吗?”元瑞锋脸色有些微妙,他往日里谨慎惯了,妻孩如今命在旦夕,他一时气血上涌,出手便很是急切,萧仲文三两句话点明他的痛处,若捅了篓子,徐将军问责起来,他是承担不了的。他眼中明暗交错,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张口欲喊住抬腿要走的萧仲文:“那么萧先生以为如何?”萧仲文退至帐门外,一手撩起帘子,面庞晦暗不清,他薄唇轻启,话里夹着淡淡的讽意:“军师高看我了,行军打战的事,又不是搭戏台子,萧某这等小角色固然是插不上话的。”“若军师还能容萧某多说一句,那就请军师让余穆尧留守营中,五十军棍下来人不残也废了,没个十天半月恢复不来,这人军师不用,徐将军回来许是还要用一用的,可军师军令已下,若面子抹不开来,不若这五十棍叫萧某替他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