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身子一抖,再抬眼看时,终于感觉到灭顶的颤栗和恐惧。唐云峥又道:“刘五,你一死不足为道,只是你家中还有一个八旬老母,一个待字闺中的亲妹妹,我不想再听废话,我最后只问一次,孙闻斐如今在禹城哪里?”“你究竟是什么人?!”刘五惊怒,看见对方眉头微微皱起,又赶忙跪在地上快声说道,“孙闻斐五日前入的剑盟,当天晚膳时人还到了如意客栈里用膳,剑盟弟子随行,晚膳后他一行人往城西庙堂方向去了,至我来前,都未去到过别处!”唐云峥摸了摸下颚,琢磨了片刻,站起身来,又骇得刘五一阵瑟缩。唐云峥拔腿要走,走到刘五身前时,停了一停。唐云峥若有所思:“你……”刘五惊惧过度,忙不迭扒着他的腿谄笑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了大人的时辰,小的如今已如实相告,绝无欺瞒,如今也不敢奢求大人的赏钱,只望大人能放过小人一家。”刘五心内连连哀求,佛祖赶紧送走这樽瘟神。不料唐云峥奇道:“什么?你之前与我媳妇联络时,竟还要收赏银的吗?”刘五一愣:“这,他喊我打听情报,那必是要花点银子的呀。”“就这点情报还要花银子?”唐云峥自言自语,低首,一挑眉头,“你收了他多少,你可是欺他太好说话?”刘五大张着嘴,哑口无言:“这,这……”片刻他沮丧着脸将手里讨钱的碗托出,认怂道:“小的也不敢多拿,我如今就这点家当,爷都拿去吧……”唐云峥扫视一眼,也不屑去拿,他转身迈了几步,刘五心头悬起,刚要舒口气,突然听见他大度道。“我身边缺个可用的人,你讹我媳妇的赏钱暂且不用还了,这几日先跟着我吧。”刘五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算卦十个身高一致,穿着一致,顶着同一张苍白书生面孔的侍从鱼贯而入,周怀晏抬眼一扫,仍觉得隐隐发怵。他问孙闻斐:“这便是你的打算?”孙闻斐拢一拢袖口,打量一圈与他行貌相仿的十人:“自然,钓鱼怎能只下一个钩子。”周怀晏显得有些焦灼,手里一枚梼杌茶玩叫他捏得发烫:“为何不在朝安城加派人手,我虽笃定那普鲁蛮子还活着,却一直不见叶璟明的踪影,他是刻意隐藏,还是已葬身青煞山底了,我……”
“我要见人。”他一顿,舌尖咬紧,“就是死,也要见尸。”孙闻斐倒有些讶异:“你这么在意叶璟明查出姜荼姜靡凶案的真相?”“我要他的人。”周怀晏薄唇微抿,“我要你把他活捉到我面前,并且杀了那个普鲁人和他背后的势力,你只须记住这个。”孙闻斐若有所思:“我既受命于人,自当为少主排忧解难,叶璟明若已身死,自是最好,若还活着,他就算探明真相,实则并不妨碍少主的前路。”“姜荼兄妹并不无辜,况且圣旨已下,罪魁祸首的潘阎和六王爷被判有罪已是板上钉钉,不可能翻案,他如今所作所为除了能摘除他的心魔,说到底于事无补,做了一场无用功罢了。”周怀晏半垂下眼睫,别开头去:“我又怎会不知道。”孙闻斐眯起眼:“他唯有一死,对我们才是最有利最周全的,少主大动干戈,却偏要留他,那么除非,少主心中对其,另有所想。”周怀晏打断他,皱了皱眉:“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问,你滞留禹城太久,如今到底是何打算?”“因为加央一定在禹城。”孙闻斐淡淡道,“若他受命于叶璟明,那他会盯着我,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我找出来,我已撒了饵食,就且看他咬不咬这个钩了。”“至于叶璟明,你既不想杀他,那便也不必过分着急。既然那案子已在皇帝手里定了案了,他就翻不出风浪,若依照我的推测,他已到了朝安城,我们就是把风声放给他又何妨。”周怀晏:“怎么说?”“他本身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那便赠他一场空欢喜,借此挖掘出他背后到底掌握了哪些势力,是剿除,还是借机为我们所用,就看少主的心意了。”周怀晏葱白的指尖敲了敲桌案,他唇角翘起,仿佛无比赞许:“你很聪明。”他敛去眼里的杀机:“你也很想他死。”他话锋一转:“你的主意我会考虑,若叶璟明还活着,还能为我所用,用过后他就是一枚弃子,我会决定是不是杀了他,毕竟他一死,你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一个废人,不足为惧,重要的是他身后牵连的普鲁势力。”孙闻斐静静道,“这不是我的后顾之忧,是少主的。”“是吗。”周怀晏笑笑,举起手以茶代酒,“那便愿你我日后顺心遂意,请。”周怀晏走后,孙闻斐将探子这几日收集的信报又过目一遍,对方并不如他所愿,半点痕迹不露,他在宝佛寺按兵不动已过数日,不觉有些心烦气躁。他对镜乔装打扮一番,提刀便要出门,鼻尖嗅着了一阵烟烛香气,他看见有人在回廊拐角徐徐抬起头来。禹城已入冬季,正是浮云蔽日,细雨沾衣的时候,宝佛寺里修竹常绿,叶随风动,来人倚竹而立,着一身软罗烟青的罩衫,广袖低垂,月白绦带束着窄腰,腰间悬着一枚铜黄麒麟玉佩,一眼便叫人惊叹绝非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