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起言兀自感慨了一会儿,又想到此次通讯的真实目的,他心里一直揣着件事,那件事压在他心口使他惴惴不安。小越自小独立,所有事情都自己解决,遇到什么麻烦事从来不和家里说,那一个个烂桃花惹出来的灾祸他也都是自己一个人闷不吭声地解决,然后再让这些事闷不吭声地烂掉,对于小越来说,大事不计较,小事不在乎,到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曾经横踞的巨大石块都变成沙子随风飘走了。菩提珠落地的场面历历在目,他捏了捏眉心,将最后一口烟呼出去。“小越你实话跟我说”他话头一顿,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两人隔着浩瀚星河,萧越那边是深夜,他这边是明晃晃的白天,日头高悬,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天空透出些灰白,一如净体寺的祈愿树下,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盖。两双眼睛错愕地盯着落在地面的菩提珠。这颗珠子,这串红绳,是萧越十二岁那年萧女士替他向寺中大师求来,为的是替他挡劫挡灾、保佑平安。那年大师端详着年轻的alpha,几息过后,眼皮闭合,为他批命:命里无穷无尽桃花煞。大师将红绳递给萧女士,告诉她:这条绳子能保佑你的孩子渡过无穷无尽的桃花劫。萧女士问大师:一辈子身上都背着这无穷无尽的桃花劫?大师摇摇头:等待正缘,方能解煞。等待正缘,方能解煞——前仆后继的桃花并不都是劫难,萧越会遇到他情感上的正缘,正缘一来,所有的桃花煞都被驱挡,劫难自然解了。萧起言还记得那天他带着红绳断掉的萧越折返回去找大师,大师将绳子和珠子都收了回去,合掌道:正缘已至,劫难已解,外物无用。当时萧起言先惊后喜,接着隐隐不安,正缘已至?是谁?萧越不声不响地遇上了可以解他桃花劫的人?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也是了,连被注射信息素转化剂这种大事都毫不在意,还能指望他说什么?寺庙待客的房间里,萧越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神色没怎么变化,隐隐透出些果然如此。
“你告诉我,”萧起言严肃起来,“你遇上的正缘是不是,就是”他猛然顿住,像是把那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突然咽进了嘴里,呼吸停了下,有点不敢说了,怕一旦说出来所有窗户纸都将捅破,一切都将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尘埃落定。先出声询问的人戛然而止,萧越却给了这残缺不全的问题一个回答。“哥,如果你不敢说出那两个字,”他顿了下,接着说,“是的,就是他。” 标记当萧越说完那句“是的,就是他”之后,屏幕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接着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萧起言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这次并不令人愉快的通讯。在挂断之前,萧越怀疑对方那句即将出口又很快憋回去转成气音的话是——立刻给老子滚回来!然而萧起言没有说,他什么都没有问,或许他此刻思绪正乱,寒风把他的大衣吹得飞卷,也把他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他整个人在风中凌乱。萧家不是什么以封建大家长为尊的家庭,家里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两位大家长压根没空管这俩小孩,无论是萧起言还是萧越,他们自小就是被父母忽视的孩子,父母的身影很少在他们成长过程中出现,因而他们缘何长成现在这副模样,身上的美好品质和不良陋习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萧父和萧女士不知道,他们自己也懵懵懂懂、茫然不知。萧起言是萧越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小家长”,可当他直面自己弟弟喜欢同性的alpha这件事时,他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太了解萧越了,他们萧家人都是一个性子,极度以自我为中心——萧越那只盯着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性格,根子上就是血缘传承过来的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只在意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其他完全入不了他的眼。这种性格你不能说是倔,只能说在某些事情上萧越会披着那层懒懒散散的皮,然后展现出异于平常的固执。固执,实际上就是不听劝。只要萧越不想听,他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给他说的任何意见。比如秦段让他别抽烟,他一次也没听进耳朵里去过。那么对于他承认自己的正缘就是一个同性alpha这件事,萧起言又能说什么呢?他总不能强硬地把萧越关在家里,给他装上控制器,威胁他不能变成一个同性恋吧?萧越已经二十岁了,他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了,他已经是个成年alpha了。很多事情不能再用对待小孩的方式对待他了,你管住了他的人却不能管住他的心,捂住了他的嘴却不能使他闭上眼睛,捆住了他的手脚却不能要求他永远坐在原地。萧起言能感受到自己弟弟上了军校以后,体格越来越健壮,身体素质越来越强悍,他猜测他现在要是和萧越硬碰硬,说不定根本打不过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因此萧起言忍住了脏话,果断利落地切断通讯,他生怕再听下去,他会从萧越那里得知什么更恐怖的消息。不表态就说明他哥对他也无可奈何,萧越看着切出聊天界面的终端,嘴角向上弯起,轻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