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出口?,谢昭宁方才瞧见她身侧原还有一人,只那姑娘发挽双髻,着一身素底碎花的?袄裙,一双黑亮圆瞳透出些许娇憨与稚气,五官清秀却并?不十分出众,面容虽说眼熟得紧,只气度却与前几日与他市井之中传递消息的?“素采姑娘”相去甚远。
可?不待他回神转身离去,那府门便又从内里被?人拉了开。
她一说话,气息便轻轻吹在了谢昭宁的?侧颈上,谢昭宁身子倏得一颤,颈下霎时烧红一片,似红霞般直往衣领遮掩着的?地方蔓延开。
他与连璋拌过?两句嘴,出了宣平里见时辰还早,本想在城中随意转转,却不知怎得就来了此?处。
她俩适才出门,迎面便见谢昭宁正立在府门前。
“她是素采,”霍长歌悄声回他,嗓音险些便让市集里的?人声鼎沸给淹没,坦言道,“你见的?那位不是,那位原是松雪。陛下暗桩布得密集,素采不得频繁出入王府,见不得你,只得另行安排了松雪去,她二人长相颇为肖似,性情也相近,常共用一个名头在外行走。”
她负手与谢昭宁转身往巷口?并?肩走过?去,眼见就要?入了闹市中,离府外暗桩也远了,霍长歌这?才闻见谢昭宁轻声与她试探道:“适才那位——”
霍长歌见状闷笑一声,故意存了坏心蓄意又要?逗弄他,往他颈侧吹了气:“当真不信我?”
“你的?人马并?不止府中那些?”谢昭宁闻言一滞,与她边寻人少?空旷的?地方下脚边又微微蹙了眉头道,“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手入京?”
谢昭宁往此?地来上一遭,怕是不待他回宫,消息便已能传回紫宸殿了。
谢昭宁登时起了疑,正微蹙了双眉上下打量着素采,便见素采脆生生笑着与他矮身行了礼,嗓音似只黄鹂鸟般清脆道:“见过?三殿下。”
霍长歌揶揄笑着又睨他,猜到他唯恐再与她引来甚么闲言碎语,言行越发谨慎,好笑又动容。
“三……三哥哥?”霍长歌心头猛得一跳,杏眸一瞬清亮,她惊喜得下意识轻声呢喃,拂开了素采的?手便朝谢昭宁跑了过?去。
“我……”谢昭宁见霍长歌似一团火般倏得过?来,又朝他笑得那样甜美娇俏,心尖儿亦是不由颤了一颤,只觉不久前才压下的?一腔情愫又隐隐翻腾了起来。
她仔细嘱咐过?素采,又挥毫留了几封书?信差素采谨慎藏了,于府中用过?了些北地风味的?小食,哺时便要?到了。
谢昭宁虽越发诧异,却仍受了素采的?礼,见霍长歌别了素采笑盈盈朝自个儿走过?来,便又垂眸不解瞧着她。
眼前不远便是适才过?的?那座桥,谢昭宁不由忆起二人不久前闹过?的?那一出,内心无端又翻涌起情愫来,色厉内荏横了霍长歌一眼,让她收敛些。
霍长歌遂与府内众人依依惜别,素采一副与她难舍难分模样,挽着她手臂送她出了府门,往城中聚福楼过?去。
霍长歌与素采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话,如今她手下骁羽营“紫白褐墨”四旗约莫两百人马已分批混入了中都?,其余另有四旗“橙黄绿青”分布中都?之外的?右扶风与左冯翊,“蓝”字旗业已深入凉州庆阳郡内,只“赤”旗徘徊于翼州与京兆尹附近,部署已可?暗中进行。
素采忙跟上她。
“紧张甚么?没多少?,掀不起甚么大风浪,”霍长歌侧身避过?迎面而来高声叫卖的?商贩,抬眸笑着答他说,“唯自保而已。”
京里气候宜人,临近端阳的?天儿不冷亦不热,说不出是春还是夏,谢昭宁身后一轮圆日温温柔柔得散落光华,他就那般怔怔站在光中,望着霍长歌也不说话,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身姿如松,美好得似个温暖的?梦。
“自是信你——”谢昭宁素来拿
谢昭宁眺见那朱门上悬的?“燕王府”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时,便暗斥自己怕是鬼迷心窍了,燕王府外必有连凤举布下的?暗桩,那原是归属于连凤举,可?任其私下调配的?一支禁军势力——虎贲卫,人虽不多,却武艺高强且忠君得紧。
霍长歌一时竟分辨不出,谢昭宁是守在原地一直未曾离去,还是掐准了时辰来接她,直待她靠得近了,才瞧出他神情惊诧间似仍残留一分无措与哀伤。
“三哥哥原是担心我不识路,特意来接我的?么?”霍长歌见谢昭宁神色陡然不安,便已猜到他心中所想,负手身后坦坦荡荡笑着道,“那正好,我便不让素采送我过?去了。”
她虽笑得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姿态却愈加运筹帷幄,见谢昭宁眉头越发深锁,便故意踮着脚尖,倾身靠近他耳侧,以气声拖了长音,娇嗔着道:“干嘛一直苦着脸,不信我?”
嗓音也陌生?
霍长歌晓得谢昭宁是生了疑,正想离他近些与他说说话,谢昭宁见她近身,却下意识后退半步,往巷口?投去一瞥,见正值哺时,巷子里空空荡荡、渺无人烟,方才放松了神情转回眸。
“——天地无情,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