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秉寿不算伶俐,却是西府大管家的儿子,在主子面前是挂了号的,三太太和稀泥,“取个忠心罢了。”
裴妈妈忙说:“刚刚曹秉寿送到院子里,大件的送进厢房了。”小丫鬟捧上来两个托盘,里面是摞着的黑漆匣子,珍姐儿努努嘴,秋雨忙用小银刀裁开最上面匣子的封条,里面盛着一根五品叶人参,下面是何首乌和红纸包着的阿胶燕窝,珍姐儿悻悻地看一眼,继续看信。
不用说,七叔在信里提起花家,提起花锦明了,三太太端起茶盅--她和三爷商量过了,不打算掺和进去。
这话是有原因的:珍姐儿生产之后,花家大太太婆媳十分关心,日日过来探望,送了不少补品。珍姐儿恼恨丈夫不告而别,对花家十分不满,加上身子确实弱,索性躺在床上不起来,对两人爱答不理。
珍姐儿一见,便厌烦起来“干什么呢?气都喘不过来。”两个丫鬟低头退到屋角,打起扇子来。
三太太压低声音夸喜哥儿“一日比一日结实,我瞧着呀,和你禧哥哥的长子一个样”,身边的妈妈也没口子奉承,珍姐儿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靠着填漆床边放着个摇床,一个小小的婴儿裹着锦缎薄被躺在里头,奶娘刘氏和连妈妈哄着,四个丫鬟团团围着。
花家大太太是长辈,就算花锦明对不住珍姐儿,就算两人过不下去,一日不签和离书,一日就是亲戚。人家上门来,你爱答不理的,对景儿就是麻烦。
珍姐儿板着脸,“爹爹带回来的东西呢?”
说得对,爹爹没有不管自己,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珍姐儿破涕为笑,低头念道“爹爹说,从同仁堂买了药和补品,让曹秉寿带回来--这个人,话都说不利索,怎么能办差事!”
贴身妈妈是明白的,斟酌着“四小姐经的事少,不如我们家贵姐儿。”
三太太劝道:“北方比我们这里冷,大年底的天寒地冻,感冒了可不是玩的。喜儿那么小,便是你爹爹让去,我还不放心呢。”
裴妈妈笑着提醒,“老爷看见了,不定多欢喜呢!”
花家大太太来过三回,就没再登门,花家大少奶奶隔五日来一次,看看珍姐儿看看孩子,也不吃饭就走。
珍姐儿由着裴妈妈擦擦泪,继续读道,“爹爹说,他和六伯去见了京里的冯御医和同仁堂的马大夫,请两位大夫开了方子,由范大夫斟酌着,给我和喜儿调理。”
三太太哼了一声,“四丫头若是有贵姐儿一半,哼,别说贵姐儿珠姐儿,哪怕有秀姐儿素姐儿十分之一,我和她五伯母,就
三太太哎呀一声,挥着帕子:“你爹爹这个人,就是麻烦多,一家人说什么两家的话!你早日把身子调理好了,伯母比什么都欢喜。”
就像回应三太太的话,卧房方向传来细细的哭声,珍姐儿忙撑着桌案站起身,在丫鬟仆妇的搀扶下往回走,三太太也不放心地跟着过去。
喜哥儿九个月出生,弱了些,范大夫不敢开药,叫奶娘小米粥红糖红枣、鸡汤、猪蹄子的吃,喂了一个月,如今孩子面庞红润,手足有力,哭起来有劲多了,大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爹爹说,喜儿太小,我身子也没调理好,不宜移动,叫我们就在府里好生养着。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范大夫看着,若是能行,就叫我带着喜儿去京城。”她嘟囔着,心里不满,又烦躁起来“怎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爹爹还说~”她翻到后面,一拳头锤在炕桌,“说,哼,说让我别担心。”
喏,孩子在奶娘怀里吃饱了,沉沉睡去了,守在边上的珍姐儿才放了心,折腾半日也累了,到次间贵妃榻上喝参汤。
回到自己的院子,三太太咕嘟嘟喝了一盅茶,伸手又要,贴身妈妈亲自端来,把丫鬟打发下去,“太太,方才五太太派人来说,花家大少奶奶上午过来,说,喜少爷满月了,想和我们家约个日子,与花家大太太一并过来,和两位太太、四小姐吃个饭。”
珍姐儿往后翻了一页,看了看说“爹爹说爹爹让我保重,早日去京城,缺什么告诉他;还让我谢过两位伯父,两位伯母,还有舅舅舅母、六伯六伯母。”
三天太拉下脸,把茶盅往案几一墩,语气没了耐心温柔,不满地道:“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
子,三太太总不能把事情推到死去的妯娌身上,只好装没听见。
听到这里,三太太肩上担子轻了许多,欢天喜地地道“听听,你爹爹做事,什么时候出过错儿?还有你六伯和伯祖父呢!”
满月酒是小姐少爷必不可少的,如今花家风雨飘摇,喜哥儿身子弱,珍姐儿也起不来,喜哥儿的满月酒无人提起。
之后三太太和贴身妈妈说起孩子经,直到珍姐儿面带倦色,便道“好孩子,歇一歇”,叮嘱裴妈妈等“好生服侍,不许偷懒”,又看了看喜哥儿,才带着人走了。
珍姐儿这才想起,父亲的信还捏在手里。
彼时盛夏,七月流火,换成往年屋里放着冰盘,如今自然不行,屋里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