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十二年前的破城之战后,
他嘴唇苍白,胡须颤抖,声音痛苦到近乎音色扭曲的沉痛道出了压抑多年的心里话:“当初我该拦下她的……没能拦下她,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以至于自那之后就耿耿于怀成了心魔。是我错了,而且一错再错,清欢死后,我就是为了证明她去得值得,所以才会一门心思觉得你该入宫,那双父子与这天下之人都该将你捧上至高无上的后位,那样看着你时,我才能真的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清欢不是白白牺牲的,那样可能心里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但是他这把年纪身份的人,是不能在小辈的面前流泪的,所以,下一刻,闻太师便抬手挡住了眼睛。
但是这时候,他得要拿出他为人长辈的担当,反复握了握外孙女的手,又再露出了平和的笑容来:“好,既然你有决心,那咱们祖孙就试一把,如果真就注定了是这么个命数,的确也没什么好畏手畏脚的了。可是阅儿啊,你得答应外公,以后再有事,定要提前与我商量,不要贸然行事?”
闻清彭在屋里重重咳嗽一声,她就立刻打住了话茬,又再笑道:“这样也好,你也回去早些歇着。”
还是大晟皇室名正言顺的嫡皇子。
只是闻清彭嘱咐过,叫她不要多嘴,她也就忍住了,只是眼底浮现一抹心疼的神色,又笑着问她:“时间晚了,你要不在这用了晚饭再回去?正好……”
“只要一想到她的血,是为了龙椅之上那两父子,那般卑劣之人流的,我就几乎恶心愤恨到睡不着觉。”
她替这个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为了朝廷殚精竭虑承受了太多的老者叫屈!
沈阅的表情坚毅又庄重:“我不在乎下场,而且就凭现在这个局面,不到秦绪真正穷途末路之时,他也不会动我,更不敢再动你们。”
老人眼中的光彩,顷刻间就完全的寂灭下去,漫上一层水光。
“不只是为我自己,也不只是为您,更为了我娘!”
沈阅望着他,片刻之后,点了头。
沈阅也瞥了徐惊墨一眼,却是拒绝了:“大舅母叫人给外公传晚膳吧,天色晚了,我们再留在这里就该耽误外公和你们休息了,这阵子大家都流离在外,必是提心吊胆睡不安稳的,今夜都早点歇着,也好养养身体和精神。”
老人微凉的指尖,颤抖着再次捉握住少女还显稚嫩的手指,面上现出挣扎的神色来:“既然都觉得不甘心,也不值得,我们确实应该试着把这颠倒的乾坤扭转过来的,只是你……”
沈阅在他惊恐的注视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娘的事,我也知道。其实是早在我成婚之前,殿下他便告知了我实情,我只是……不想又惹起您的伤心事……”
没有任何长辈愿意看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孤注一掷,去冒这样的风险,尤其还是本该一生都被人妥当护在羽翼之下的娇弱的女孩子。
闻太师听她骤然提起闻清欢,却是惊慌失措的瞳孔剧烈一缩。
旁边厢房里一直注意听着正屋动静的闻大夫人随后疾步出来,看沈阅眼圈红红的显然哭过,也是猜这段时间这孩子必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闻大夫人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也是唏嘘:“我们互相照拂着也还好,倒是你……”
她没喊徐惊墨,徐惊墨却也自觉沉默的跟上了。
她看向徐惊墨:“徐小大夫为了咱家的事情奔忙,也还饿着呢。”
她身上的蛊,就等同于掐着秦绪的命脉,这一点绝非危言耸听。
沈阅是懂得如何维护一个长辈的尊严的,所以,她并不试图劝慰对方什么,只是静待时间过去,闻太师自行调整好情绪,重新冷静下来。
再次对上他的视线时,沈阅就自他慈爱的目光中也看到了某些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句的忏悔,更是扬言,这辈子我背弃了他,他也绝不会放我好过,叫我得个善终的。可是凭什么啊?就因为他是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就能啃噬着我们一家人的血肉,践踏着牺牲者的尸骸白骨,还这般高高在上又理所应当的肆意羞辱我们吗?”
而且……
其实单从身份上来讲,他俩之间属实尴尬,就算徐惊墨是大晟方面来的,那么随便他是别的什么身份都好,却偏偏是她杀母仇人的儿子。
她说:“外公,其实我也不是未曾挣扎犹豫过,我也曾想过不去计较,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也不甘心。与其时时处处避让,等着他拿准时机践踏我们,我是宁可鱼死网破,与他拼上一拼的。”
等她再从闻太师房里出来,都已经是二更时分。
徐惊墨一席玄衣立在院中,背影高瘦挺拔,听了动静,他转身看过来,眉目艳丽又平静。
事实上,她对闻清欢的感情没这么深,更加耿耿于怀的还是上辈子她外公的死!
告别之后,沈阅径自抬脚往外走。
可是如今这个局面,曾经唯一有可能救她于水火的秦照也被她放弃了,闻太师也只觉得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