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商贾人家主持家业也不容易,懦弱了招人欺,厉害了招人恨,世上最会为难女人的,还是女人。”
肃柔听着,猛生出一股寒意来,人心之毒,恐怕毒过钩吻了。
太夫人一手搭在小桌上,垂首道:“我这辈子生了两子一女,她自小捧在我们手心里长大,你祖父尤其疼爱她,当初她也曾是金翟宴上最出挑的贵女啊,可惜主意大,不听人劝,最后嫁了申可铮,没有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还险些连命都丢了,如今回头想想很不值,可后悔也晚了。”
祖孙两个对坐着,沉默了好半晌。不远处的月洞窗上,鹦鹉忽然扑动起翅膀,那动静把人神思又拉了回来,肃柔方对祖母道:“上回姑母说了,慢慢会把产业牵回幽州的,等人在上京安顿下来,离娘家近了,有伯父和叔父照应着,姑母也就有依靠了。”
“所以我常同绵绵说,不要小看了娘家,终究有人能倚仗,婆家人未必敢欺压你。长情的男人虽有,但不容易遇上,你姑丈迎娶你姑母那会儿,跪在我们跟前发誓一辈子爱护你姑母的,结果又如何,不过仗着一句父母之命不可违,还不是笑纳了那两个妾侍。”太夫人说罢,将视线移到肃柔身上,怜爱地看着她道,“我近来一直在担心一桩,你将来,会不会跟着介然去陇右?赫连氏雄踞陇右五十多年,自是家大业大人口繁多,我只怕你到那里受人欺负,没有家人在身边,到时候我的儿,你可怎么办……”
老祖母常为子孙忧心,愁罢了姑母,又来愁肃柔。肃柔心里也没底,但还是一径安慰她:“我们张家和嗣王的渊源,赫连氏上下都知道。祖母别忧心,我若是打算跟他去陇右,那也是我对他十分信任的时候,断不会把一切寄托在所谓的感情上。”
太夫人这才放心,含笑道:“你是个谨慎的孩子,料想不会让我操心的。”一面转头吩咐冯嬷嬷,“这两日吃得油腻,中晌用些清淡的吧。”
冯嬷嬷应了声是,出去吩咐小厨房预备了。肃柔在岁华园用过了饭才回自己的院子,这两日都不用教习,大觉身心松散,在千堆雪侍弄花草消磨时间。
偶尔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肃柔端着建盏,倚着鹅颈椅,望向外面潇潇的蓝天。秋高气爽,日子也凉下来,盛夏终于过去了,连树顶的蝉鸣也渐渐式微。九月初六眨眼便至,好在自己不必操心太多,家下有祖母和继母替她准备,自己还能如常给贵女们教学。
连着又经营了半个月,初一那日准备和大家说,自明日起暂歇,结果一进门,发现贵女们都来了,带来的随礼堆满了正堂的长案,大家笑着说:“我们在张娘子这里习学,张娘子不曾收我们拜师钱,如今娘子要出阁了,我们也要尽一尽学生的心意。”
肃柔老大的不好意思,“害得大家破费了。”
那些妆缎上都系着红绸,堆在堂上满目锦绣,待嫁的氛围忽然变得浓重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再过几日,自己是真的要出阁了。
第65章
明日翻铺,因先前就同尚柔说定了,打发人送了安哥儿当日要穿的喜服过侯府。第二日肃柔先去了嗣王府,进门时候还想着,不知今日门房上有没有人为难,倒好,居然顺利进门了,也有女使奉上茶汤了。
乌嬷嬷将下帖相邀的客人名单送到她面前,和声道:“请小娘子过目,上面都是当日会登门的贵客。今日你随礼,明日我还礼,人情往来的事不少,小娘子不日就要过门当家了,这些事情虽琐碎,也还须早日上手才好。”
肃柔接过册子扫了眼,府里要紧的田地产业并未送来让她看,将来需要还礼支出的名单倒要让她知道,确实是个会办事的掌家嬷嬷。
她将册子合了起来,随手交给付嬷嬷,“好生收着,日后照上头的登载回礼。”一面转头对乌嬷嬷道,“正日子必定忙乱得很,到时候我那头调个人来,一同帮着收礼登账。”
乌嬷嬷听了,很快便笑道:“府里有账房,还有长史官帮着接待料理,竟是不必小娘子那头再派人来了。毕竟隔府如隔山,各家有各家的办事习惯,贵府上就算来了人,大约也帮不上忙。”
又是这样,只要一个空头的王妃,什么都不必主张,过来现成过日子就成了。肃柔早前还庆幸自己出阁后不必活在婆母的规矩底下,却没想到这位乳母要行婆母之职,自己说什么,她就反什么。只是碍于还未进门,不好马上立威,只得圆融地应付她,“帮不上忙可以学,日后既是要跟着我过来,一直吃空饷做局外人,总不是办法。到时候就请嬷嬷发话,让底下人带一带吧,我们张府上虽然不像王府这样大排场,却也不算小门小户,收账登账事宜也是熟门熟路的。”说着又一笑,“我也没有旁的意思,账目清楚,才方便日后回礼。那些高门大户人口多,婚丧嫁娶也多,万一哪里不周全了,丢的可是王爷的脸,还请嬷嬷担待。”
她很厉害,句句暗藏机锋,又是吃空饷又是局外人,分明存了心,有意敲打。乌嬷嬷当家这么多年,王府上事务巨万,样样从她手上过,她自问没有一个人能比她更懂得怎么处置那些事。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