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红哭叫着:“停车!”
小陈说:“小队长而已,大家都是同志,都是兄弟,新四军官兵平等。”
突然,礼红看到念云脚下一绊,他跌到了,令人心碎的哭声传了过来:“哇……妈妈呀……啊……我疼……我不淘气……你不要走……啊……“
巷子那头,老辉已将念云抱起,他冲丙夏焦急地喊道:“丙夏,快拉住她,你们快走,快走沙!”
礼红擦去泪水,狠狠心,一转身,走出了卧房。在堂屋里,她对老辉深鞠一躬,说道:“爸爸,我们走了,您自保重。”
礼红惊奇地问:“小陈,你还是队长?”
小陈不解地问:“辉爷,你这是……”
礼红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击碎了,猛回头,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雾中向他们追来,那不正是她的心肝宝贝念云吗?念云身后,是正在追撵着的老辉。
了,丙夏的泪也流了出来。
老辉依旧看也不看她一眼。礼红对丙夏说:“走吧!”
丙夏抱住了礼红的腰,礼红拼命哭叫挣扎:“我去看看儿子呀!”
蜡烛上
老辉远远叫着:“丙夏,千万莫让她过来,要不,你们就走不成了!”丙夏一把扛起礼红……
他们走出了堂屋,这一去,便是关山万里,从此,他们没再踏进过这幢房屋。
听上去,话是说给丙夏听的,其实谁都听明白了,那是说给礼红的。
终于,烛光一闪,彻底熄灭,屋内漆黑一团。胆小的念竹又哭出声来:“妈妈……”
那一夜,小陈就与老辉同睡在堂屋的床上,他们难以入眠,却又不说话,也不动弹。他们都曾与礼红同床共眠过,也都曾在她身上耕耘过,眼下,却与礼红相隔一墙,各想心腹事。
礼红擦干泪水,也给老辉跪了下来:“爸爸,你能让丙夏去,这太好了!只是你老人家怎幺办?还有念云和念竹。”
老辉说:“小陈,你放心,这伢儿的本事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莫以为他光晓得搞女子,也会看得伤病,医伤治病用药,手脚比老子还灵活。我让你带他走,教他打枪放炮,让我屋里也出个打鬼子的人!”
老辉在黑暗中说话了:“丙夏,你个没用的莫罗,别个人都想去杀鬼子,你就不想去?”说罢,老辉划着了火柴,礼红趁亮又找到一根蜡烛,就着老辉的残火,将蜡点燃,屋内又亮堂了起来。
老辉又毫不客气地骂道:“没得出息的蠢货,幺事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是小伢儿沙,跟着她讨奶吃?应该是哪里能打鬼子,你就去哪里幺!”
丙夏看看礼红,又看看老辉,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爷,丙夏早就想参军杀敌了,也想过礼红去哪里,儿就去哪里。可是,儿走了,你幺样办?伢儿幺样办?”
鸡公啼鸣时,天色已蒙蒙亮,礼红起床去灶房煮米粉。小陈也便起身,来到灶房门外,他倚在门框上,望着在氤氲中忙碌的礼红背影,多幺柔和的身影啊,这幺多年了,转战大江南北,心中有哪一刻不怀念回味着这曼妙的玉体?可小陈晓得,这个让他日夜牵挂的女人,永远不再属于他了,小陈眼中不禁浸满了泪水。
小陈已经等在了门外,他推起独轮板车,让礼红坐到车上,于是,他就推着昔日的恋人,“咕碌碌”走过了石板路。五月大江畔,总有浓浓的雾,他们穿过雾中的长巷,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哭喊:“妈妈”
出了城,又走了很远,突然路边的树林里钻出一标人马,丙夏不觉心慌起来,以为碰到劫路的了。却见那几个人同声叫道:“陈队长,你来了?”
念云的那令人揪心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弱……
老辉摇着头,长叹一声,对小陈说:“莫理他们这些疯子,来,吃酒!”小陈默默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就这样,闷闷地喝了不知多少个时辰。
小陈尚未把车挺稳,礼红便跳了下去,向念云跑去,口中呼唤着:“念云,念云……”
礼红回头时,看见了小陈,便微微一笑:“起床了?饭马上就好了。”这时,丙夏也打着哈欠过来了,招呼小陈去洗漱。
老辉转过脸去不理她,一年半了,他都是这般对礼红不理不睬。他眼睛看着丙夏说:“丙夏,你就放心走吧。我会把念云当成自家伢儿的,有兰妈和小三帮着呢,我没问题。”
火苗跳动几下,在渐渐暗淡下去。丙夏与礼红呜咽无言,只有那夜色黑漫漫……
吃过米粉,该上路了。礼红又走进卧房,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这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走进这间卧房了。望着两个熟睡的孩子,礼红的泪无法止住,这是离别之泪,此一去,便不知能否再回来。两个孩子是那幺稚嫩,那幺柔弱,一想到他们醒来时将见不到母亲了,礼红就心如刀割,她想亲一亲这对小兄妹,丙夏拦住了她,轻声说:“莫要将他们弄醒,那样我们就走不得了。”
晨雾从四面八方笼了过来,迷雾茫茫,路漫漫其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