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事过去,朝中倒没有什么需要亲裁的大事了,今天本也不该她当值,婉儿黄昏时分就离开了太极殿,很少这么早就回府,也正是为了回去赴早有的约。
大唐尚武之风不减,长安显贵多是骑马出行,朱雀大街上男女不避,任是有点财力的人都愿意去买一匹马来代步。但婉儿总是坐一辆车轿,从不骑马。小时候在掖庭宫没有机会学习骑马,虽然太平时时来闹,她也更愿意亲近那些散着幽幽书卷气的典籍,稍大些跟了天后,埋头于案牍之中,更没有时间去学习这项唐人都会的本领。况且在“一日万机,应接如响”的日子里,从太极殿到昭容府的路途也是一定要被利用起来的,偶尔颠簸的马车里,婉儿挟了一卷六部名录,在车里仔细研究起来。
驶出宫门,进入市井,车外的喧哗便越发扰人了。听不清外面在争执什么,闹中取静也是常事,婉儿本不准备理会,直到喧闹拦下了她的马车,车身一顿,婉儿握紧手里的名录,勉强坐稳。
“出什么事了?”少不得要掀帘子去看,只见前面街上横亘着两个马队,地上穿着布衣的十来个人,正被马鞭招呼着,血渍溅了一地,哭嚎声听来揪心。
“禀昭容,是安乐公主的家仆和梁王的家仆打起来了,谁也不让谁。碰巧有商队从这里经过,那些商人就被抓来撒气。”往前面去探情况的卫兵回来了,恭敬地向婉儿说明原委。
大户打架,连累无辜,婉儿把唇一抿,打起帘子就想下去,轿夫忙把帘子拉住,正准备迎她下来,婉儿却定住了身子,稍加思忖,又坐了回去,吩咐那卫兵道:“去那边说,上官昭容有要事要办,请他们把路让开。”
卫兵领命而去,大户的恶仆再凶狠,听见“上官昭容”的名号也不敢不从,更何况婉儿并没有插手他们打架的事,没有不让的道理。于是两方各退一步,先把婉儿的马车让了过去。
重回马车里,琢磨着六部人事的心里就没有那么安稳了,马蹄从无辜百姓的鲜血上践踏过去,心里的罪恶感立刻升腾上来。堂堂大唐内宰相,自诩继承武皇遗业为民生鞠躬尽瘁,却连眼见的欺凌都无力阻拦。
上官昭容府是在多方妥协下建造起来的,婉儿想要跳出到处都是耳目的宫闱,韦后虽然监视她,却更想拉拢她,赐下府第,一则是要表明皇后对于女官开府的放纵,以此体现恩宠,二则是要以利相喻,用可以媲美安乐公主的豪华宅第来诱惑她,三则是要做给长安城的百姓看,上官昭容是一样的爱慕虚荣,以此斩断退路,逼得婉儿必须合作。对于韦后的考虑,婉儿看得明白,但这些用意她都可以接受。既然皇帝不可能更换,那么与掌权的皇后合作就成为必然,韦后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没必要不识趣,比起虚妄的声名,在宫外的府邸里获得一点点自由,是婉儿更感兴趣的事情。
“昭容,贵州来信了。”知道主人今天要早些回来,宜都早就在门口等她,送上一封信,语气沉痛地说,“扶阳郡王在去瀼州的路上,被梁王派去的杀手虐杀了。”